第两百零七章 锦鲤沉东海-《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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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妇人先是有些激动,等了片刻,见他说对了一半,只是还未说全,以为是那陈浮新学的推衍之术不过如此,正打算再取笑他一番,然后给出完整的答案。

    不曾想男人迟疑片刻后,转过身来,胸有成竹道:“入海为龙。”

    那位鲲鹏渡船的船主,瞬间起身,她眯起眼,缓缓鼓掌道:“陈先生神机妙算,令人钦佩。”

    陈浮收起那只算盘,淡然笑道:“船主谬赞了。”

    美妇人缓缓向男子走进,凑到他眼前,伸出手指轻轻划过男人胸膛,眼含秋波,吐气如兰道:“陈先生现在能不能告诉人家,第二个卦象?反正眼下这里,也不过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言语之间,她眼中竟泛起一丝紫光,那是狐族与生俱来的能力,加以修炼之后,对付男人威力无穷的媚术。

    境界相差不大的情况下,狐族施展媚术,被魅惑之人基本上是任她为所欲为了。

    可并没有出现想象之中那她问什么,他答什么的景象。

    只见陈浮不动声色地将美妇人的手移开,屈指一弹,一缕灵气击开大门,来去阁“重见天日”。

    秋波尽散,万千柔情被击了个粉碎。

    男子想必有一门令心神守一的法子,可不受媚术魅惑。

    陈浮微笑道:“我不可说,你不可知。须知你知则不灵。”

    见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媚术都无功而返,女人无奈笑道:“那便不强求阁主解答了。告辞。”

    男子目送那位鲲鹏渡船的船主走出来去阁,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有求于他时,喊先生,无求于他了,就喊阁主。

    想来想去,都与自己豢养那只笼中雀,有些相似。

    女人果真善变。

    陈浮挥挥手,解除鸟笼的黑纱障眼法,使得那只金蚕天丝雀也能够重见光明。

    他笑望向笼中雀,自言自语道:“应劫之人无论道法多高,也无法看透自己已入劫中。原来如此。”

    ————

    大禾王朝。

    那位身着白龙鱼服的贵人,此刻已经将身上的衣裳,换为了龙袍。

    夜已深沉,朝堂之上,仍有两人。

    门外静谧无声,门内落针可闻。

    龙椅之上那人,一手撑着半边脸颊,略显困倦。

    此人乃是大禾王朝皇帝,阮敛。

    之前曾为了求个“解”,不远万里从玉藻州出发,赶赴那扶摇天下的小疙瘩地,鸿鹄州。还在金淮城飞雪客栈入住,与书铺老先生有过一场问答。

    也就是那一次,阮敛在飞雪客栈甚至遇到了刺杀。

    对这位大禾王朝的皇帝陛下来说,倒也算是稀松平常的家常便饭。

    宫里宫外,都有不少人想要阮敛的性命,所以在玉藻州大禾王朝,甚至有光明正大挂牌招纳弟子入门的刺客堂。

    而这些以追求刺杀庙堂之上身份尊贵之人为目的的刺客们,阮敛便是他们的终极目标。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要么被豢养在暗无天日的房间,被秘密训练,被暗中派遣。

    要么就是那些无家可归的亡命徒,为求活命,不得已加入这样的刺客组织。

    再不然,便是那些力图追求荣华富贵,甘愿铤而走险的家伙们。

    人生在世,若无身世背景,想要出人头地,无非靠两样东西。

    文武二字而已。

    舞文弄墨若是不行,便只能舞刀弄枪。

    而文武两种出人头地的选择中,又可分别划分为明于暗,两种选择。选择之后的选择,之后还有选择,细细划分,选择不止一种。

    好似那大树分叉,树干长出枝丫,枝丫又分出梢角,捎角还能长出花果。

    有一位藩王,其实本该被阮敛称作皇兄,可阮敛从不这样称呼他,反而叫他王兄,个中意味,耐人寻味,值得玩味。

    这位大禾皇帝的王兄,名为阮玉树。此刻便神色凝重地站在金銮殿中,心中慌忙不已,明面上,却还要故作镇定,甚至在掌心捻住一张清静符,避免自己过于紧张而流出汗来。这也是他不敢将手伸出衣袖的原因。

    他方才奉召,前来觐见,在向阮敛行君臣大礼之后,询问阮敛深夜召他入宫,所为何事。

    其实所为何事,阮玉树清楚的很。

    可他当然要装装样子,即便那位大禾皇帝心中敞亮得很,对派出刺客的幕后主使早有怀疑,但阮玉树已经想好,打死都不认,毕竟人已经死了,死无对证。

    大禾王朝讲究师出有名,事出有因。

    不打无因无果之仗,也不动无辜无妄之臣。

    凡事讲究证据。

    这也是阮玉树,胆敢深夜只身前往宫内觐见,却又不带上随身侍从的原因。

    否则以他大禾第一藩王的身份,是有资格,也有权利带侍从进宫面见圣上的。

    是这位藩王自己不想露了怯,只身前往,不是显得更加身正不怕影子斜么?

    反之,若只因自己皇兄提议想要“叙叙旧”,就带上侍从赴约,未免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显得他阮玉树做贼心虚。

    沉寂许久的大殿,终于有人开口说话。

    阮敛微笑道:“方才不是喊杨公公说了,只是请王兄来叙叙旧么。王兄怎的糊涂了,还问朕深夜召你入宫,所为何事?”

    清静符只能使阮玉树身上清静,却不能使他心中清静,刚才一个慌神,便连这事儿也给忘了,真如阮敛说的那样,是他糊涂了。

    不过阮玉树到底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立刻就急中生智,左右环顾一番后心中大定,忙赔笑道:“圣上若真是想召臣叙旧,难道不应该选在书房吗,又怎会让杨公公,带臣来金銮殿呢。”

    倒是瞬间又把问题抛回给了那位大禾王朝皇帝。

    阮敛眉头一挑,点头道:“王兄说得有理。”

    若在书房召他觐见,那便是兄弟之间的身份,把酒言欢,叙旧一场。

    可在正殿之上宣他觐见,铁板钉钉是要跟他以君臣身份相见。

    “那朕便有话直说了。”

    阮敛打了个响指,金銮殿外一直奉命守候的两位禁军带着年轻男子进入大殿。

    阮玉树微微侧过身子,瞥向那人,眼睛微睁,心中一震。

    那被两名禁军搀扶着进入大殿的年轻男子,便是大禾王朝太子,阮敛的儿子,阮正初。

    同样,也是这位大禾太子,主动邀请藩王阮玉树,联手策划派遣刺客暗杀皇帝阮敛一事。

    太子阮正初浑身伤痕累累,体无完肤,几乎已经不成人样,他此刻连眼睛都无法全然睁开,眼皮上一大块血肿,让这位太子只能半睁着眼,从缝里看人。

    显然,阮正初已经被用过刑了。

    难道······

    此刻,哪怕是掌心捻着一张清静符,都不足以再替阮玉树缓解压力。

    这位大禾第一藩王,额头滑落几粒汗珠,他咽了口唾沫,随手抹去汗珠。

    “正初,还不给你皇叔请安?”阮敛似笑非笑。

    此言一出,两名禁军松开了手,任由太子瘫软在地,看着他慢慢爬向那位藩王,口中呢喃着:“皇叔···皇叔,帮我替父皇求求情。”

    年轻男人用尽力气,死死地抱住阮玉树的腿,不肯放手。

    在那位藩王心中,便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偏偏他还不能当着阮敛的面,一脚将太子踹开。

    阮玉树冷静下来,强挤出一个笑容,转头问阮敛道:“敢问圣上,太子这是犯了什么错,让您龙颜震怒啊?”

    试探一下,阮正初未必真就交代了一切。

    然而阮敛的话,却让藩王的心中,瞬间吊起一块石头。

    那位大禾皇帝笑道:“没什么大事。”

    “不过是策划谋反,意欲弑君弑父,一个小小的大逆不道之罪罢了,待会儿我便差人送他上路。”阮敛脸上笑容更盛,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即将宣告自己孩子死刑的父亲。

    大概生在帝王家,便是天生铁石心肠。

    此言一出,藩王阮玉树都不敢接话了,生怕自己一个没说对,便与侄侄一同上路。

    众所周知,皇帝阮敛,言出必行。

    既然他发话说太子要死,那可怜的阮正初,便一定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阮敛忽然止住笑容,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问那阮玉树道:“王兄,你怎么了,何事惊慌啊?”

    这话没有刀枪剑戟,却暗藏杀机,字里行间,那位皇帝已经出剑了。

    帝王之剑,直指藩王之心。

    原来是那位所谓的大禾王朝第一藩王,此刻已经汗如雨下,开始不断地用衣袖擦汗了,他冷不丁地将手伸出袖子,才看见那张清静符,早已被自己捻了个粉碎,零零散散地碎在手心里,被汗水浸湿,黏在手掌上。

    地上那个命不久矣的太子,还在抱着自己的腿,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皇叔,救救我···救救我。”

    阮玉树强忍住跪倒在地,坦白求饶的冲动,硬着头皮说了句:“没想到正初竟然犯下如此滔天罪行,唉,太子糊涂啊!”

    皇帝阮敛,差点就要拍手鼓掌,为藩王的精湛演技拍案叫绝了。

    不曾想阮敛立刻反问道阮玉树:“王兄此言何意啊?”

    阮玉树不明所以,颤颤巍巍道:“臣···臣的意思是,没想到太子竟会犯此滔天大罪,太不值当了,实在糊涂。”

    皇帝又反驳道:“糊涂?太子哪里糊涂了?身为朕的孩子,身为大禾太子,若是不想坐朕的位子,那才是真糊涂。”

    那位藩王听到此处,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是该点头称是,还是摇头反驳皇帝了。

    好像无论怎么做,都可以被冠上一分罪名。

    若是点头,皇帝便可说他居然真的同意这种荒谬的想法,难不成是想跟太子一起谋反?

    若是反驳皇帝,更不必多说,阮敛大可以治他一个以下犯上,僭越之罪。

    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大禾的第一藩王,已然乱了阵脚。

    阮敛却又瞬间收起那严肃的神情,转而开始缓和气氛,他笑道:“王兄慌什么,朕又岂是如此小肚鸡肠之人?”

    显然,让阮玉树进退为难的罪魁祸首,那个大禾王朝的皇帝陛下,知道那位藩王是被自己给难倒了,点头摇头都不对,便只好愣着。

    阮玉树又岂会知道,哪怕是不开口,阮敛依然可以治罪于他。

    藩王朝皇帝行礼道:“是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臣甘愿受罚。”

    皇帝阮敛摆摆手道,主动切开话题,问道:“王兄可知道正初是怎样策划的这一切么?”

    阮玉树背心发凉,冷汗直冒,强颜欢笑道:“圣上说笑了,臣怎么知道。”

    出于心虚,他以眼角余光偷偷瞄了躺在地上那年轻太子一眼,心中祈求着对方没有把他给招出来。

    只从眼下阮敛的表现来看,似乎是对自己有所怀疑,却又没有把握证明自己的的确确参与了谋划刺杀皇帝一事。

    那么只需要自己谨慎行事,小心说话,哪怕是蠢太子狗急跳墙,到时候自己只需要一口咬定太子是临死之前,想要拉自己垫背,便无性命之忧。

    皇帝阮敛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笑道:“对啊,你瞧瞧我,都被太子气糊涂了。王兄又岂会知道此事呢。”

    说完,他起身,从龙椅上走下台阶,走到太子面前,那个病急乱投医的太子,便又立刻连滚带爬地扑到自己父皇脚边,抱住阮敛的大腿,声嘶力竭道:“父皇,儿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求求父皇再给儿臣一次机会,儿臣定当重新做人,为父皇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绝无二心啊父皇!”

    阮敛蹲下身子,轻拍了拍太子肩膀,既像是对阮正初说,又像是对阮敛说了一句话。

    朕给你的,你才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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