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五章 先生不成家-《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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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阙王朝天牢。
皇宫禁卫副统领叶绍文正在审讯一位宫女,眼下还未上刑,只不过是厉声吼了那宫女几句,她便吓得不成人样,躲在墙角那边,瑟瑟发抖,嘴里一个劲地重复着“不是我,不是我……”
顾游走入天牢之中,一路经过两侧牢房,每一间牢房里,都关着皇宫里的人。
这里从未如此热闹过。
这里也从未关押过如此多的皇宫中人。
顾游抬起手,所有正在审讯的官兵立刻停手。
叶绍文走了过来,问道:“见过将军。禀告将军,属下已经按您的吩咐将所有可疑人等悉数押入天牢拷问,恳请将军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属下必能还将军一个交代!”
顾游拍了拍这位副统领的肩膀,轻声道:“不必了,我已找到犯人。”
听到这句话,这位皇宫禁卫副统领,微微一愣。
他问道:“将军什么时候抓到的?是何人?”
顾游笑了笑,没有说话。后者心领神会,立刻补充道:“哦,哦,对,对,属下不该问。请将军赎罪。”
既然真正的犯人已经抓到了,那么这位皇宫禁卫副统领,也没有必要继续审讯其他的无辜人员。
正当叶绍文打算命令天牢中的手下们停止审讯时,不曾想那位青阙王朝禁卫统领却说道:“继续审讯。”
叶绍文愣在原地,不解其意。
顾游不再解释什么,只是说道:“我来这里,只是提醒叶副统领,不要使用极刑。正常问话即可。”
叶绍文完全不明白,既然顾将军已经抓到了那下毒之人,为何还要审讯宫里的人?
他问道:“属下冒昧,不明白将军的意思,还请将军明示!”
顾游说道:“下毒之人的身份,比较特殊。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前,哪怕是我也不能够给他定罪。所以,在此之前,你接着审便是了。待到凶手认罪之时,我自会派人来通知你放人。”
这位青阙王朝禁卫统领没有告诉部下的是,那个真正的下毒之人即便自己想要认罪,青阙王朝这边也不可能承认他就是真凶。
而顾游之所以将永乐王朝的刘大人软禁于自家府邸,不是为了囚禁刘文初。
恰恰与之相反,顾游是在保护刘文初,保护他不会被其他负责调查此案的同僚抓到。
而那句“待到凶手认罪之时,自会派人来通知你放人”,也只不过是顾游给部下的搪塞之言。
怎么可能认罪呢。
怎么敢让刘文初认罪呢?
他顾游怎么敢给来自一直想向青阙王朝开战的永乐王朝的朝中大臣定罪呢。
还是这种登基大典之上毒杀如今的太子殿下,即将登基称帝的皇帝陛下这种十恶不赦之罪。
若刘文初罪名成立,两国势必开战。
而这是一场,青阙王朝注定会失败的战争。
所以无论是他顾游,还是其他的人,哪怕明知真凶是谁,非但不能够出面指认、为其定罪,反而还要处处庇护那真凶,并且确保对方躲过风波,安然无恙地回到永乐王朝境内。
顾游走出紫阳城天牢,抬头望去。
阴霾盖顶,雷鸣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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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阙王朝国师府。
国师章博易,会客厅主位之上,正襟危坐。
堂上左右两侧客位,分别坐着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其中一位,儒家圣人,蚍蜉学宫先生许常。
另一位,大禾王朝诏神司封诰使,郭茂学。
这两位先生,一位是章博易的老朋友,受这位青阙国师之托,专程从学宫前来坐镇天幕。不曾想还是没有阻止众人早就猜测过的一幕。
此前国师章博易曾命钦天监为此次登基大典占卜一卦。
得知此次登基大典,乃是“天地否卦”,阻碍重重,需得步步为营。即便如此,仍有可能发生意外。
在得知卦象之后,章博易深夜入宫拜访太子赢潇,希望太子殿下能够慎重考虑,毕竟此举不止事关太子一人安危,更事关一国气运。
不曾想俱被太子赢潇以“我意已决”否定了取消登基大典的请求。
万般无奈之下,章博易只能事必躬亲,亲自下场安排城防,更是不惜动用自己与儒家圣人许常的香火情,恳请许常在登基大典之日来此坐镇天幕一日。
谁想事情还是发生了,就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无力回天。
另外一位,来自大禾王朝诏神司的封诰使,郭茂学,这位素来喜好游山玩水,观天下山水神灵气象,观他国山水神庙构造,将这些经验带回大禾王朝去,学以致用的中年儒士,早年在入朝为官以前,曾在蚍蜉学宫念过书,正好是那位许圣人的学生。
所以此次青阙王朝的登基大典,看似与之毫不相干的郭茂学,也因为想要见到曾经的先生一面,特意从玉藻州,乘坐最近一班仙家渡船赶来青阙京城。不曾想一来就看到了太子赢潇毒发倒地那一幕。
国师府上有杂役,但是接待这两位身份尊贵的客人,章博易没有喊下人登堂入室,而是请自己的夫人亲自为他二位斟茶。
在替许常与郭茂学分别斟茶一壶以后,那位国师夫人款款退出会客厅。
堂内气氛有些沉闷。
屋外下着雨,有风吹起屋檐角尖的风铃,风铃叮铃作响。
屋内两位客人,轻轻拨弄茶盖,皆呈若有所思之象。
主位之上那位青阙王朝国师率先打破了沉默。
无心饮茶的章博易望着屋外院子,看着那些砸落在青石板上的雨水,神色惆怅地说道:“值此特殊时期,二位还能留在府上一叙,实乃博易之幸。”
郭茂学放下茶杯,转过身子,稍稍正对着那位青阙国师,朝他微微作揖道:“太子殿下登基大典之上遭人行刺,目前生死不明,小皇子又过于年幼,难以继位。国师身上的担子愈发沉重呀。茂学此行原计划行程三月时光,眼下还剩整整一月,时日颇多,我会在京城多住一些时日。若有用得上茂学的地方,国师大可以直言不讳,我定不会推辞。”
许常看了眼自己那得意学生,暗自点头。
值此青阙王朝内忧外患之际,许多平日里跟青阙以盟友相称之国要么一个个避之不及,生怕被牵连进青阙与永乐两座王朝的争斗当中去。要么就是帮着永乐王朝落井下石,幸灾乐祸,只恨不能人人都来踩上一脚。
危难窘迫之际,朋友便更稀罕。
得势时虽高朋满座,然而唯有失势时才更能看清人心。
自己那学生没有像其他来观礼青阙王朝登基大典的藩属小国来使一般“明哲保身”,匆匆离去,并且还说会在青阙京城多留一些时日,已经很好的表明了他的立场,郭茂学是个重情义之人。
许常起身说道:“老章,我虽不便在桑柔州久留,却能够替你书信一封。在扶桑王朝,我尚且有几位学生在朝中为官,我会试试看,他们能否出面在那位扶桑天子身边提议一番。
若能使扶桑王朝与青阙王朝结盟,哪怕只是名头上的结盟,不需要签订任何实际盟约,只需要让世人知晓扶桑与青阙,站在了同一边。那么永乐王朝也好,其余几个青阙的藩属小国也罢,便翻不起什么风浪了。眼下青阙王朝遇到的问题,也都会迎刃而解。”
青阙国师章博易闻言激动地站起身,走到那位老朋友身边,使劲握着他的手,颤抖着说道:“老许······”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一句老许。
他将感激之情都放在眼睛里了,嘴上反而不需要说太多。
许常轻拍了拍他的手掌,说道:“你我数十年交情,不必如此。”
章博易点头,又摇头,问道:“什么时候动身?”
许常转过头,看了一眼天色,回答道:“日落之前,我便要启程,回学宫去。在此之前,可以在你府上,先书信一封。国师府可有穿信飞剑?”
“有的有的!”章博易连连点头,“我这就去请传信飞剑来,二位,稍等片刻。”
说完,这位年迈的青阙国师仍是三步做一步,快步走到会客厅门槛处。
章博易瞬间呆住,屋檐下早已被人率先放好一把油纸伞。
“是夫人······”
来不及暗自感动,章博易拿起雨伞,缓缓撑开。
雨幕中,年迈的国师独自撑伞。
去请一把事关一国气数的飞剑。
会客厅中,先生学生。
师徒二人四目相对。
郭茂学瞬间起身,朝自己的授业恩师深深作揖,恭敬道:“学生见过先生。久疏问候,还请先生见谅。”
许常走到年轻人身边,伸手轻轻压下他的手掌,点头道:“茂学,你瘦了,是诏神司事务繁多,太辛苦了吗?”
那个年轻人一直低着头,躬着身子,听闻恩师的关切,眼眶不禁凝聚出几滴湿润。他不动声色地用衣袖擦了擦眼角,迅速抬起头来,强挤出一个笑容。
“学生不辛苦。”郭茂学笑着说道。
那位儒家圣人会心一笑,又问道:“可成家了?”
年轻人摇摇头,“不曾成家。”
“该成家了。”老人走到屋檐下,看着阴雨绵绵的青阙京城,心神飘然千万里。
遥想当年,自己还是学生,站在自己的先生面前,听先生讲着先生的先生。
先生说,“许常,你该成家了,成家以后,心中就有了牵挂。”
“当然你现在也有,你牵挂书院,牵挂国家。”
“可你的这些牵挂,都是为了他人而牵挂。”
“有时候,我们忙得不可开交,牵挂这个,牵挂那个,独独忘了留给自己一份牵挂。”
“你需要学会为了自己而牵挂。成家以后,你就会得到这份属于你自己的牵挂。”
当时的许常,还远不是什么儒家圣人,面对传道恩师的教导,许常只是笑着答应下来,说会认真考虑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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