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一十六章 许国难许卿-《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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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阙王朝,京城之外。

    今日是原青阙王朝禁卫统领顾游下葬之日。

    一位妇人暗自啜泣,牵着一位稚童,站在一旁,亲眼看着夫君的棺椁下葬。

    朝中几位大人未穿官袍,素衣来此。

    除了青阙王朝的官员以外,还有一位来自大禾王朝诏神司的封诰使,郭茂学也前来吊唁。

    因为这场不算葬礼的葬礼,不适宜太过声张。

    故而到场的寥寥几人,皆是死者的挚友亲朋,且为了避人耳目,他们甚至不敢穿上白色衣衫。

    形式上,尽量遵循那位国师章博易的安排,“至简”。

    争取将一切不必要的章程都抛开,只保留包括下葬在内的寥寥几个必要环节。

    心中为那位死者默哀即可。

    青阙王朝国师章博易亲自主持这场“隐秘的葬礼”。

    老国师双手握拳,指挥着几位国师府杂役,缓缓合上棺椁。

    在场之人,青阙王朝国师,章博易。

    大禾王朝诏神司,封诰使郭茂学。

    青阙王朝刑部侍郎,陈玉符。

    青阙王朝禁卫副统领,即将接任顾游禁卫统领之位的叶绍文。

    青阙王朝礼部尚书,宋书远。

    顾游结发妻子,任海棠,顾游之子,顾昭雪。

    除去负责合棺与抬棺的几位国师府杂役,在场唯有六人为顾游送别而已。

    这位青阙王朝前禁卫统领,毒杀太子殿下赢潇一事,如今已经传遍了青阙京城,相信不久之后也会传遍整个青阙王朝,再然后,便是传遍整个桑柔州,然后就是扶摇天下。

    身为皇宫禁卫统领,不司其职,反而在太子赢潇的登基大典之上,亲手毒害这位即将成为一国之君的太子殿下。

    被世人所不齿,注定背负千古骂名,遗臭万年。

    原先顾府的声望,也将一落千丈,花费数十年积累的这些声誉,也在一夜之间,因“弑君之罪”将整座顾府推向风口浪尖。

    夜里,不少京城百姓偷摸着走到顾府门外,朝里头扔鸡蛋、青菜。

    在顾府门口贴些乱七八糟的“鬼画符”的,把人祖宗十八代写在纸上骂了个遍的。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问题在于,他们之中,可能真有某些义愤填膺的爱国人士。

    可是,他们之中同样也有从前与顾游这位皇宫禁卫统领,有过过节的官员,正好趁火打劫,往已经沦为万人唾弃的顾府门上,多吐上一摊口水。

    于事无补,可这么做了,他们心里快活。

    无论如何,顾游已死,留在府上的下人们,也因为承受不了千夫所指的压力,亲朋好友的指责,而纷纷选择连夜离开顾府。

    结果顾游才死三日,一座将军府便空空如也,只剩下侍奉一家子几十年的老嬷嬷,不愿离开,愿与顾游妻儿共荣辱。

    老国师轻轻抬起手,下人们会意点头,开始合上棺椁。

    “等等。”

    顾游结发妻子,任海棠止住啜泣,竟是松开了握住孩子的手,快步走到夫君棺椁前,双手搭在棺材上,看着棺中人,心中悲痛不已。

    “怎么可能呢······”

    方才为了不让孩子担心,故而妇人不愿以泪目示人,强忍悲痛,偷偷啜泣。

    此刻眼见着同床共枕数十年的夫君就要下葬,今生再难相见。

    大悲之下,任海棠终是再难强行忍住悲伤,眼眶之中泛出泪花。

    一如江水决堤,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转眼之间,一位妇人,泪流满面。

    “嫂嫂,节哀。”

    青阙王朝刑部侍郎陈玉符走到任海棠身后,轻轻抬起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却又觉得不合礼数,旋即将手缩了回去,只安慰道节哀。

    国师府那群下人被打断了动作,纷纷望向章博易,老国师朝他们摆摆手,轻轻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打搅任海棠为顾游送别。

    毕竟此一别后,再难相见。

    想要多看一眼,乃是人之常情。

    陈玉符也朝棺椁中心看去。

    棺中那人,尸骨未寒,从紫阳城头跳下时,他分明睁着眼,落地之时,却已经合上了眼。

    想来是顾游临死之前,还想要再瞧瞧那条朱雀大街,再瞧瞧这座青阙京城。

    可能他还想要回到家中,再瞧瞧妻儿。却不知为何,没有如此。

    可能是怕多看一眼,便多伤心一分。

    “顾兄······走好。”

    陈玉符不忍再看,率先转过身去。

    清楚事情来龙去脉之人,整个青阙王朝就只有两人。

    一人是他这个刑部侍郎,另一人就是老国师章博易。

    顾游担下如此罪名,只肯告诉自己和国师大人。他说朝中其他人都不可信。还说朝中有永乐派来的奸细。

    陈玉符亲眼看着多年好友从城头跳下,却不能阻拦,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甚至比当年饥寒落魄来京城赶考时更加痛苦。

    同乡二人,初来乍到时,顾游说他读书不得行,走不了文路,只能走武路。

    陈玉符当时笑道武路好走啊,刀枪拳脚的都是眼睛能看得着的危险,哪像文路,唇枪舌剑,口腹蜜剑,都是些看不见的危险。

    两个饥寒落魄的同乡年轻人相约一文一武,要在更高处见。

    时隔多年,一个从沙场杀入了皇宫,当成了禁卫统领。

    另一个步步为营,官场之上如履薄冰,如今也做成了刑部侍郎,而当朝的刑部郎中年事已高,至多再坐三五年那个位子,已经将陈玉符暗中培养为接班人。刑部郎中之位眼看着也要到手了。

    当年各自吹下的牛逼,即将共同见证,一起实现。

    可陈玉符还来不及与老友分享这份成功的喜悦,就先从老友口中听到一件如此惊世骇俗的秘闻。

    他连刑部老郎中都没说,第一时间选择告诉自己,还在自己的见证下,在刑部画了手押,认了罪,自己上交自己的罪证。

    好一个行事完全的顾大统领。

    当时在城头之上,陈玉符想过拉住顾游,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可争吵最终又都归于平静。

    冷静下来以后,再做选择,好像一切就又清晰明了了起来。

    是要青阙跟永乐开战,还是要顾游一人身死,结束这场闹剧。

    好像任何一个站在家国立场之上的朝廷官员,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陈玉符犹豫过,出于二人之间的多年交情,可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和顾游一样的选择,选择了后者。

    此刻,站在老友棺椁前,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刑部侍郎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走好,再无其他。

    章博易看了眼迟迟不肯退后的任海棠,无奈之下走上前去,说道:“逝者如斯夫,故人已去,还请任夫人节哀珍重,毕竟,昭雪还等着夫人。”

    说完,老国师愣了愣,转头看着那个稚童。

    顾昭雪?这名字······

    孩子站在远处,不曾靠近棺椁,一双眼睛凝望棺椁,不知想些什么。

    “国师,吉时已到。”粗通天文的郭茂学好意提醒道。

    这话,却是说给那位夫人,任海棠听的。

    妇人抹了把眼泪,轻轻点头,向后退了几步。下人们合上棺椁。

    伴随着老国师那句“起棺,入土为安!”

    所有人低头,为逝者默哀吊唁。

    就这样,一位皇宫禁卫统领的一生,便这样结束了,埋于黄土之下,立碑于城郊山林。

    葬礼结束之时,众人依次安慰过任海棠以后,陆续离开。

    最终只剩下刑部侍郎陈玉符。

    陈玉符走到任海棠和顾昭雪身边,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

    那是顾游生前站在紫阳城头交给他,让其转交于妻儿的一封家书。

    原本,陈玉符打算在当夜就转交任海棠。

    可当他去了一趟国师府以后,看到看完信后老泪纵横的国师的神情,便觉得若当夜交给嫂嫂任海棠,恐怕妇人就要伤心两次了。

    所以这位温柔的刑部侍郎,选择在顾游下葬这天,再将那封家书转交嫂嫂任海棠。

    他想着这样一来,看着夫君离开,难免伤心落泪,此刻再读家书,心里反而有一丝慰藉吧。

    任海棠接过那封信,双手开始颤抖。

    陈玉符轻声道:“嫂嫂,这是顾兄让我转交给你的家书。请原谅玉符擅作主张,等到今日才将它交给你。”

    妇人没有说话,也没有看陈玉符一眼,而是低头凝视那封家书。

    意料之中,陈玉符最后蹲下身子,温柔地摸了摸稚童的脑袋,说道:“昭雪,以后你就是男子汉了,要快快长大,才能保护娘亲,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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